五點鐘掙扎著從接近零度的室溫環境下起床,用保溫瓶里已經不熱的水洗把臉出門,穿過教師公寓和學校之前狹窄的小巷子跑進學校,到操場上跑一圈然后直沖教學樓上自習。有時因太過匆忙,手上捧著的單詞卡會不經意被同學撞得四處翻飛。在班主任厚厚的鏡片反光中慌亂地撿起來再鎮定地走到座位上。這樣的場景,在高考結束后的大半年時間里還經常出現在我的夢里。
我們校外租的房子是一張雙人床連接一塊用磚石支撐著的木板組成的三人大通鋪,屋里除了一張用來吃飯的桌子和一張破爛到不能坐人的椅子,放不下任何東西。冬天北風呼嘯著穿過塑料紙和硬紙板遮擋的窗戶吹進來,我們瑟縮著把頭探出被窩,趴在床上做物理習題集、背誦《滕王閣序》。就是這樣的環境,菲把“山東大學”四個字刻在墻上,每天睡前大喊一遍,我和靜在驚恐中醒來幽怨地看看她,然后各自在心里默念著自己的夢想睡著,看第二天誰起得更早。
為節省時間,沒一點生氣的校服通常在高三成為眾多學子的最愛,哪怕是班里最愛打扮的姑娘都會被這種緊張刺激的氛圍所感染,松松垮垮的校服一穿就是一個月。因為營養不良和繁重的腦力勞動,一個個面如死灰。鋪天蓋地的試卷和練習冊發下來,最害怕考試的那個,也習慣了面不改色。不敢生病,不敢請假,不敢比別人早走一分鐘,往往到樓管大爺在樓下喊熄燈鎖門了,才打著手電筒陸陸續續從樓上沖下來!
最后的那一個多月,我和很多同學一樣出現不明原因的腹瀉,醫務室和校外門診全是穿著校服抱著錯題集和錄音機打點滴的學生。失眠、煩躁和敏感,好像時尚一樣風靡和流行。這時一同參加高考的還有家長,盡管強烈要求讓孩子回家過周末,不想離開戰場分秒的同學卻同仇敵愾地擊退了一波又一波來學校送牛奶、大棗核桃還有健腦補腎丸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們。我甚至在上體育課的時候還目睹過一個媽媽扒拉著學校大鐵門痛哭流涕地求她兒子跟她回家,為了迎戰高考她兒子已經兩個月零三天沒有回家了。
沒有經歷過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也只有真正體會了分數對一個人感官的刺激是多么強烈,才能知道同樣是一分,進步和倒退讓人流下的淚水是同樣苦澀的。我至今還記得,我們在六一那天怎樣把班主任的頭像搬到黑板上,畫幽默卡通畫,舉著高考勝利的旗幟,嘴巴笑得像只青蛙。當班主任進來看到他被惡搞的形象,大家頓時爆笑,像炸開了鍋。他毫無表情地等全班最后一個笑完,拿出試卷開始對答案。他比誰都清楚,在壓抑地讓人近乎崩潰的時間里,大家都像上緊了發條的鐘,像拉滿了弦的箭,更像一碰就碎了的玻璃,我們太需要一個出口以宣泄來自身心的巨大壓力。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高考始終都會來,也一定會結束。公平的上帝給了所有人同等的機會,盡管并非唯一機會,付出不一定有收獲,但沒有付出,就一定不會有收獲。無論是正在備考的高三黨,還是已然過了高三的人,誰能否認,這不是一次人生的歷練,不是一次人生舞臺上最絢爛的演出,不是生活交付給我們最真實的體驗呢?